1994年5月22日,陕西安康石泉县公安局的值班室里,突然闯进一个神色慌张、跌跌撞撞的年轻小伙儿。他叫吴平,刚满十八岁,他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用带着哭腔、颤抖的声音说:“警察同志,……把她勒死了……是来投案自首的,求能给个宽大处理的机会!”
这吴平啊,他父亲可是县里响当当的人物,有钱有名望,在社会上很有地位。那他到底是为啥犯下这杀人的大罪呢?这还得从他之前的生活说起。
原来啊,吴平之前结识了一个叫赖三娃的人,这人刚从劳改队出来。通过赖三娃,吴平又认识了一帮“哥儿们”。在这些人的引诱下,吴平参加了几次所谓的“家庭舞会”,从那以后就开始和女人鬼混,还拍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照片。
前不久,吴平的未婚妻刘雪到他家玩,结果从他枕头底下翻出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。刘雪气坏了,质问吴平这是咋回事。吴平没敢说实话,刘雪一气之下,拿着照片就要走,还撂下狠话:“你要是不跟那些人断绝关系,再写个保证书,俩就一刀两断,还把这些照片交到你们单位去!”
这事儿很快就被赖三娃知道了,他急得不行,赶紧找到吴平,催着他赶紧把照片要回来,不然“哥儿们”都得被连累。
这天上午快下班的时候,吴平把刘雪骗了出来,跟她说保证书已经写好了,就放在家里,让刘雪把照片还给他。刘雪哪肯轻易相信,说必须得看到保证书才还照片。没办法,两人就一起去了吴平家。
到了吴平家,刘雪发现吴平还在骗她,扭头就要走。吴平这下急了,威胁道:“今天你要是不把东西还给,就别想走出吴家的大门!”刘雪根本不理他,转身就要走,吴平冲上去一把抓住她。刘雪使劲儿挣扎,还喊了声“救命”!吴平当时又急又怕,脑子一热,双手死死掐住了刘雪的脖子。刘雪挣扎了一阵子,就不动了。
吴平一看这情况,心想:“坏了,反正事儿已经这样了,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把她弄死了再自杀。”他从床底下拿了根小拇指粗的绳子,在刘雪脖子上绕了两圈,双手抓住绳子两头,使劲勒了五六分钟。
之后,吴平吃了两包磷化锌,躺在床上等死。可谁知道,他吐了一阵,就是死不了。他实在没别的办法了,只好跑到公安局来投案自首。
公安人员接到报案后,立刻赶到吴平家,对犯罪现场和刘雪的尸体进行了仔细勘验。证据显示,吴平说的都是实话。
儿子犯下杀人罪的消息传到吴平父母耳朵里,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吴平的父亲叫吴文浩,母亲叫刘淑芬,在他们眼里,吴平就是他们的心头肉,从小娇生惯养,为了儿子的前程,他们可没少操心。
就说上学这事儿吧,为了让吴平能进重点学校,刘淑芬不顾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,到处托关系、走后门。可吴平这孩子不争气啊,初中三年级的时候,竟然有三门功课不及格。要不是吴文浩亲自去学校说情,吴平初中都毕不了业。
初中毕业后,吴平也没啥出息,吴文浩夫妇没办法,只好按照他的要求,把他安排到县科委工作。他们本想着给儿子营造个安乐窝,让他能安安稳稳过日子,可没想到吴平还是出去闯了大祸,这下可掉进大牢里了,这可把吴文浩夫妇愁坏了。
夜里,刘淑芬躺在床上,一边抹眼泪,一边轻声喊着儿子的名字。吴文浩则靠在床头,一支接一支地抽烟,时不时地长叹一口气。他们俩都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。
刘淑芬实在忍不住了,哭着对吴文浩说:“孩子的事儿可咋办啊?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判死刑吗?”吴文浩有气无力地回答:“他投案自首了,按政策说不定能得到宽大处理。”刘淑芬哪肯罢休,哭着说:“就算不让他偿命,至少也得判个无期徒刑啊,那一家人什么时候才能团圆啊!”说着,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。
吴文浩沉默了一会儿,心里也在犯嘀咕。这事儿可不光关系到儿子的命运,还关系到自己和家属的声誉啊。现在想完全扭转局面是不可能了,但想办法给儿子减轻点罪责,让他少判几年刑还是有可能的。在法律面前干这种事,可比托关系做生意、走后门安排工作难多了,这可是要担风险的。
刘淑芬见丈夫没反应,一下子哭得更厉害了,边哭边骂:“你就这么狠心啊!就知道保你自己!”吴文浩被她哭得心烦意乱,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,大声说:“哭哭哭,哭有什么用!你有什么法子就说出来,只要能救孩子,豁出去了!”
刘淑芬擦了擦眼泪,凑到丈夫身边,小声说:“今天下午,们单位的采购员苏炳辉主动来找,说他跟里面的人很熟,要是需要的话,他可以去打个招呼,让儿子少吃点亏。他还说,‘吴平这孩子太傻了,一到公安局就什么都招了,他干嘛不说是恋爱的时候开玩笑,失手把刘雪弄死的呢?这样罪就轻多了!’”
吴文浩一听,眼睛一亮,说:“这个苏炳辉说不定能帮上忙。你把他叫到家里来,一起跟他商量商量。”说完,他又沉思了一会儿,接着说:“另外,刘雪家里那边也得做好工作。你明天去取五千块钱出来,过两天亲自去一趟。”
再说刘雪的父母,得知女儿被害的消息后,悲痛欲绝。他们一封接一封地给政法机关写控告信,强烈要求尽快办结案件,严惩杀人凶手吴平,给女儿伸冤。
1994年5月24日晚上,刘雪的父母正在家里收拾女儿的遗物。突然,一个穿着大衣、戴着口罩的人轻轻走进了屋里。仔细一看,原来是吴平的父亲吴文浩。
刘雪的母亲一看是吴家的人,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,扭头就进了里屋。刘雪的父亲愣了一下,见吴文浩已经进来了,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,让他坐下。
两个做父亲的人,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三、四分钟。吴文浩拖着沉重的声音开了口:“真对不住你们啊!吴平这孩子性子急,下手没个轻重。小时候跟同学闹着玩,一拳头就把人家的鼻梁骨打断了。这回,他还是没吸取教训,又失手把小刘……唉!”
刘雪的父亲急忙争辩道:“怎么是失手呢?明明是故意掐死的啊,公安局都勘验过现场了!”吴文浩却不紧不慢地说:“那些都是没根据的瞎说。在县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,知道的消息肯定比你们准确。你想想,两家的孩子都恋爱两年了,这边连他们结婚的钱都准备好了,在这种情况下,谁能相信吴平会故意杀害未婚妻呢?”
几句话把刘雪的父亲说得晕头转向,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这时,吴文浩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,塞到刘雪父亲手里,还按住他的手说:“这钱本来是准备给他们结婚买家具的,现在用不上了,就算是们对小刘的一点心意吧,你一定要替女儿收下。”
不等刘雪的父亲反应过来,吴文浩又热情地说:“你放心,小刘在的时候,是亲家;小刘不在了,还是亲家。以后不管有什么事,你尽管开口。等你二女儿中学毕业了,一定给她安排个好工作。”说完,他站起身来,拍了拍刘雪父亲的肩膀,亲切地说:“亲家,你可得把眼光放长远点,多替活着的人想想啊!好了,明天再来看你们。”
第二天晚上,吴文浩又坐着桑塔纳来到了刘家。在吴文浩的花言巧语和金钱诱惑下,事情还真有了戏剧性的变化。没过多久,刘雪的父母就跑到公安局和法院,坚决要求“撤回起诉”,还说:“女儿确实是吴平失手致死的,希望能从轻发落吴平,让他早点跟亲人团聚。”
就在刘雪父母“撤回起诉”的当天晚上,采购员苏炳辉从侧门溜进了县公安局看守所。一个年轻的看守员悄悄把他领进了关押重刑犯的单人监舍。
吴平看到苏炳辉,觉得很奇怪,问道:“苏叔叔,你怎么进来的?”苏炳辉赶紧示意他小声点,等看守员离开后,才压低声音说:“你爸妈让来看你,有要紧话跟你说。”说完,他像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,见没人,才接着说:“你这孩子太不懂事了,年轻人谈恋爱闹着玩很正常,可也不能下手太重啊!这下可好,一失手就把小刘给弄死了。”
吴平着急地说:“不是失手,是她知道了和赖三娃他们的事儿,还说要去告,才用手掐、用绳子勒,把她杀了的。”苏炳辉急了,大声说:“别说了!你不想活了!”然后,他把话挑明了:“你爸妈在外面做了不少工作,刘雪的父母已经撤了对你的控告,现在就看你这边了。只要你不承认是故意杀她,他们就拿你没办法,顶多以过失杀人罪判个三年五年,就能放你出来。你想想,你爸是县里有名的‘财神爷’,他们能不手下留情吗?”
吴平这才明白过来,有点顾虑地说:“万一翻供不成,被他们查出来了,会不会给加罪啊?”苏炳辉安慰他说:“你放心,外面的事儿有你爸妈和一起活动,只要你稳得住,不改口,事情就好办。”说完,他看了看手表,着急地说:“好了,得赶紧走了。你有什么事就找刚才那个姓赵的看守员,他会照顾你的。”说完,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。
苏炳辉走后,吴平趴在铁窗前,心里七上八下的,很不踏实。他想来想去,最后喃喃自语道:“照爸爸说的办法干,大概不会错……”
就在案件按照法律程序,从公安部门送到检察机关,准备起诉的时候,吴平突然全面推翻了原来的供词,一口咬定刘雪之死是自己和她开玩笑时失手造成的,还反咬一口,说公安人员搞了刑讯逼供,逼他编造了故意杀人的情节。
与此一张张字条、一个个口信,通过苏炳辉和姓赵的看守员,在戒备森严的监房和吴文浩宽敞舒适的居室之间悄悄传递着。这简直就是对法制的一次严重挑战!
俗话说:“没有不透风的墙。”吴文浩用重金收买被害人亲属,指使他人为犯罪的儿子通风报信、策划翻供的卑劣行径,早就被群众察觉了。一时间,这事儿成了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焦点。
有人听了直摇头,说:“看样子,这桩公案得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。唉……”但大多数人都不信这个邪,他们说:“宪法明文规定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,难道有钱人的儿子就能例外?国家法律还能让他们这么胡作非为?”
确实,随着法制日益健全,虽然还有人想搞“以言代法”“以权压法”“以钱买法”,但这些行为已经成了强弩之末。吴平翻供后,人民检察机关顶住压力,排除干扰,在充分掌握证据的情况下,仍然以故意杀人罪对吴平提起了公诉。
安康市中级受理案件后,决定公开审理这起备受关注的案件。1994年7月21日,庄严的法庭上,国徽高悬,座无虚席,连休息厅里都挤满了旁听的群众。
“带被告人吴平到庭!”随着审判长威严的声音,吴平低着头被押上了被告席。国家公诉人宣读完起诉书后,轮到被告人自行辩护。吴平强打精神,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,像背台词一样说:“不是故意杀人。那天上午,刘雪在寝室玩,把的照片抢去看,叫她还她不干,就吓唬她,去掐她的脖子,她还哈哈地笑,谁知道一会儿她就没气了。”
公诉人站起来说:“请求法庭宣读证人张志兰的证词。”审判长同意后,人民陪审员用清晰的声音读道:“叫张志兰,和吴平是隔壁邻居。那天上午十一时左右,和十三岁的女儿正在厨房做饭,忽然听见吴家有个女的喊了声‘救命’,后来就没声音了。”
审判长注视着吴平,严肃地说:“被告人吴平,在法庭上你必须如实陈述事实。你再重复一遍掐刘雪脖子时的情况。”吴平避开审判长犀利的目光,语无伦次地说:“她好像在笑,又像是喊了声‘救命’,反正不是有意掐死她,她喊什么没听见……”
听众席上传来一阵轻声的嘲笑。公诉人接着说:“既然被告人不承认故意杀害刘雪,那么请求法庭宣读对刘雪尸体的刑事科学技术鉴定。”审判长同意后,人民陪审员读道:“死者刘雪……颈部表面有七处散在性皮下瘀血,并有两道明显的索沟环绕。解剖发现死者颈部甲状软骨骨折,舌骨左大角骨折。结论:刘雪系被他人用暴力掐压颈部,并用绳索勒颈,致机械性窒息死亡。”
一个又一个证据,像一条条铁链,紧紧锁住了吴平。面对这些无可辩驳的事实,吴平编造的谎言显得那么不堪一击。他害怕了,偷偷往听众席上张望,希望能看到熟悉的面孔,可除了几百双鄙夷的目光,他什么也没看到。
公开审理进入判决阶段,人们屏息等待着这场权与法、正义与邪恶斗争的最后结果。大厅里安静极了,只有审判长洪亮的声音在回荡:“本法庭认为,被告人吴平的行为确已构成故意杀人罪。犯罪后,被告人投案自首,本可依法从轻判处,但其后又推翻供词,拒不认罪,因此已不具备从轻判处的法定条件。本庭依照刑法的有关规定,判决如下:判处故意杀人犯吴平死刑,剥夺政治权利终身!”
“哗——!”人们忘记了法庭内不能鼓掌的规定,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。他们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对秉公执法、为民除害申冤的执法人员的称赞,也表达了对那些玩弄权术、目无法纪的人的鞭笞。
听了宣判,原来担心案子在吴文浩等人的影响下会“大事化小”的人终于放下心来,有人揶揄地说:“这死罪,可是他父母托关系、走后门,花一万多块钱买来的呀!”
收到省高级核准死刑的裁定书后,吴平经过两天痛苦的思索,渐渐平静下来。在人生道路的尽头,他彻夜难眠,在昏暗的灯光下写下了最后一封书信:“这是唯一的请求,希望在死之前,不要让吴文浩他们再来看,因为恨他们。承认,刘雪是有意杀害的,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,但这与吴文浩、刘淑芬平时对的骄纵不是没有关系的。犯罪后,选择了自首的道路,获得了一线生机,然而他们却要节外生枝,以为金钱和职权能叩开法律的大门,结果把自己的亲儿子推向了死路,断送了的一切……悔,恨,恨啊!”
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。吴平最终还是说了真话,给活着的人们留下了一个深刻的教训。
把亲生儿子推向死路的吴文浩、刘淑芬,是不是从这件事情中汲取了足够的教训呢?有人相信有钱能使“鬼推磨”,有关系也能让关系人帮你摆平事情。可他们忽略了一个基本事实,那就是钱的多少和关系的深浅都是相对的。
在金钱和关系的较量中,遇到比自己钱少、关系浅的对手,可能很容易就能摆平对方。但要是遇到比自己钱多、关系更深的对手,结果就是自己被对方摆平。而且彼此的实力是动态变化的,占了优势的一方,可能会因为家道中落、千金散尽,或者友朋退休、人走茶凉而失去优势;原先劣势的一方却可能因为家中有人得道,或者生意有了起色而占据优势。
如果社会真的按照拼钱、拼关系的手段来解决法律问题,那么每个人都置自己于不确定的状态之中。为了避免风险,人们只能不断地投入金钱、关系等成本。可暂时得到的东西会被不断削减,未来也面临极大的不确定性。
拼钱、拼关系最终都是通过与掌握权力的人进行权钱交易、权权交易来实现利益企图。这种交易见不得光,实现的结果也一定或多或少背离了法律。接受了金钱贿赂或者利益交换的当权者就是枉法者,一旦东窗事发,轻则丢官降级,重则锒铛入狱,最悲哀的莫过于丢了自家性命。这种可能性过去似乎只存在于法律条文中,而现在越来越可能变成现实。
(因可理解原因,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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