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写作者是被人解读的”
新京报:荣格说,一个人不是凭想象光明来觉悟的,而是意识到黑暗,或使黑暗化作意识。就是说,面对黑暗与阴影,面对自身的“恶”,尤其重要。我们可能在你的文字里读到的更多的是关于光明的觉悟,比如你对人性的宽容、对平等正义的理解、对独立自由的辨析,关于你自己人性的剖析可能不是那么多,你是否有意选择在文字层面呈现一个不断完善的自我,而不是一个不断与自身黑暗斗争的自我?
柴静:这是一个最终的结果,就是说,这可能是读者对这本书的解读,我写的时候,有过一次跟六哥(老六)的交谈,当时很意外。因为我写这本书的时候,是想写人的,写他人,写我的报道,并没有自觉,是要写自己,除了写“不要问我为何如此眷恋”那一章。因为我觉得自己的身份是记者,尽量不要写自己。但他看完初稿后,跟我说,好的写作者,比如何伟写《寻路中国》,何伟从来没有想过写他自己,可是通过他写他人,却看到了他赋予每一个人以尊严。其实,写作者是不自觉的,或者不自知的。是被解读的。
新京报:公共理性,比如平等、公正、正义,可以放在公开的言论平台去讨论与诠释,私人理念,比如爱、善意、自由等,其表达的方式与途径,都是私人的选择。你在写《看见》的时候,是否有一些表达上的倾向?愿意让更多属于公共理性的东西,浮现在字里行间?或者说,对邀请别人进入自己的世界,有一定的顾忌?
柴静:可能正相反吧。我跟牟森有过一次信件往来,大概是我写了三四章的时候给他看了,他不太满意,给我回了一封信说,说你这不像新闻记者的写作,我认为一个记者应该有写史诗的雄心。你问的这个问题,若是要回答的话,我会再次提到我写作的初衷,本来就不是为了公众写的,但在写的过程中,会意识到你是写给一个个具体的人看的,这些人未必是学新闻的人,是最普通的人,所以,我的书,其实很个人,没有借鉴,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写作方式,我看过国外同行的写作,但最后写出来的,是按自己的方式写的,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。我的书,不同的章节,是在不同的状态下写的,写“非典”或“地震”,“眷恋”或“陈虻”,都是有各自不同的心态。唯一相同的是,真实地写,孤注一掷,投入其中。
写作对我而言,是一种交付,很不容易,会触及你内心深处的东西,我没有从概念出发来谈论。如果在写作之始,去想我要说什么,我是不知道的。书的序言,也是我书稿全部交稿后,在去国外的飞机上写的,因为大家都说不写序言,太违反常规,所以,我是在飞机上写,那我到底写的是什么呀。有朋友曾经跟我说,写一本书,你必须用一句话来说明,而且,只用一句话就说明。其实在此之前,我是泥沙俱下地写的,写序的时候,才理解自己写了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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